李泽厚:当代思想与文化启蒙者
发布时间:202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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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时期当代美学启蒙者,李泽厚在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当代中国思想文化领域尚处于破冰唤醒之际,便推出以《批判哲学的批判》(1979)、《美的历程》(1981)二部对当代中国思想史、美学史产生重大影响的力著。《批判哲学的批判》以对康德理性与主体——理性实现与人是目的人文主义揭橥。为当代思想文化领域的思想解放奠定了哲学基础。《美学历程》则融本土美学、艺术史,思想史、文化史于一体,对中国艺术史作了客观审美描述与阐释。其中所创造地提出的概念,如积淀、巫史传统,儒道互补,实践理性,乐感文化等。皆对当代美学史,思想史研究产生深刻影响。而更为重要的是,李泽厚在本书中对儒道文化传统及魏晋玄学的超前正面评价,发新时期传统国学复兴之肇端,也为新时期传统文化研究领域破除意识形态桎梏并对传统文化价值重估做出导夫先路的重要学术示范,厥功甚伟。之后,相继出版的《华夏美学》《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国近代思想史论》《中国现代思想史论》以及与刘纲纪合著《中国美学史》更是以其宏大精湛、学贯中西的多元文化审美视野与文化厚度,对中国传统文化包括传统美学古今巨大迁变,做出深入阐释,为当代思想史、美学研究建立起价值座标。

 

李泽厚在新时期美学研究中,突破并超越了他早期实践论美学的局限,而围绕实践理性提出人类学本体论美学及历史本体论美学。这包含着李泽厚的宏大美学题旨:人类学本体论。无论是自然美还是主观美,都是围绕着人而产生,自然美即是自然的人化。因而人的存在是先于语言、美的本体。在这一方面他反对20世纪语言哲学将语言视为高于人的存在的观念;对维特根期坦以语言逻辑实证取消美学史哲学命题更是明确予以批判,认为这是对哲学的取消。晚年的李泽厚在美学研究上走向圆融之境。人类学本体论美学的提出便表明他在追寻一种多元、包容开放的整体性美学,这种整体性美学反映出人类整体存在的崇高美学趋向。它博大却不定于一尊,亦不追求体系。他有一段话,极为睿智地道出他对美学的看法,即是回顾总结,也是展望预测:

 

“与其首先寻觅一个美学定义,还不如看看这门学科的具体历史和现况,尽管迄今为止,关于美学的对象,范围内容一直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争论。但不管怎样,也不管美学这个名词出现多晚(在西方到十八世纪在中国要到辛亥和五四前后)。

 

多元化标志着某种统一的完整的体系,或系统的永远消失和不再建立。包括哲学,也不是提供一种视角和观念,不会再是包罗万有,解释一切的完整体系,哲学美学不应也不会定于一尊,从而可以也应该有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层次,途径、方法出发和行进的美学。

 

宗白华、徐复观、李泽厚诸家,作为中国现代美学重镇,他们对传统书法、绘画皆有着精深的研究,同时并精通西方美学,但他们的美学研究却无不是立足本土美学精神,而并未用西方美学来框范本土美学。他们深刻并清醒地认识、洞察到,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美学精神系统。本土美学建立在本土哲学系统之上,生成于中国文化内部,因而本土美学更多地表现出形而上精神与生命意识。三家于本土美学,宗白华提出意境,徐复观提出气韵,李泽厚提出积淀,情本体,而他们所指向的本土美学哲学本源,皆为易道哲学,以及易道哲学影响支配下的玄学气韵论,神彩论。因而,李泽厚在《美学历程》中截断众流,石破天惊语便是为魏晋玄学翻案:

 

“本书不同意时下中国哲学史研究中广泛流行的论调,把这种新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作为它的理论形态的魏晋玄学,一概说成是腐朽反动的东西。实际上,魏晋恰好是一个哲学重新解放,思想非常活跃,问题提出很多,收获甚为丰硕的时期。虽然在时间广度、规模、流派上比不上先秦,但思辩哲学所达到的纯粹性和深度上,却是空前的。以天才少年王弼为代表的魏晋玄学,不但远超繁琐和迷信的汉儒,而且也胜清醒和机械的王充。时代毕竟是前进的,这个时代是一个突破数百年的统治意识,重新寻找和建立理论思维的解放历程。

 

确乎有一个开始。它开始于东汉末年,埋没了一百多年的王充《论衡》被重视和流行,标志着理性的一次重新发现。与此同时和稍后,仲长统,王符、徐幹的现实政论,曹操、诸葛亮的法家观念,刘劭的《人物志》,众多的佛经翻译……,从各个方面都不同于两汉,是一股新颖的先进的思潮。被“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压抑了数百年的先秦名、法道诸家,重新为人们的着重研究。在没有过多的统制束缚,没有皇家钦定的标准下,当时文化思想领域比较自由而开放,议论争辩的风气相当盛行。正是在这种基础上与颂功德,讲实用的两汉经学、文艺相区别,一种真正思辩的、理性的“纯”哲学产生了;一种真正抒情的感性的“纯”文艺产生了。这两者构成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飞跃。哲学上的何晏、王弼,文艺上的三曹、嵇阮,书法上的钟卫、二王,等等,便是体现这个飞跃,在意识形态各部门开创真善美新时期的显赫代表。

 

简单的说来,这就是人的觉醒。它恰好成为从两汉时代逐渐脱身出来的,一种历史前进的声响。在人的活动和观念完全屈从于神学目的论和谶纬宿命论支配控制下的西汉时代是不能有这种觉醒的。

 

以上之所以不避详引,旨在表明这段论述在当代思想史、美学史上的启蒙意义,它的份量要远远超过当下任何一本论述魏晋玄学的专著。因为它是魏晋玄学包括中国全部传统学术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之后被打入冷宫并扣上古代腐朽反动封建思想恶谥而使学界噤若寒蝉近二十年之后,第一次以复归学术理性和思想自由的背景下发出的迥出时流的思想强音。更为可贵的是,其论述是如此智慧,超迈而又富有深沉的理性和思想力量。好像思想从来没有萎缩、屈服和被禁锢阉割。在李泽厚的笔下,中国文化艺术又显现出它的全部灿烂,宏阔和伟大。李泽厚以其先知般的睿智,接续五四新文化学术文脉,无可争议地成为当代传统文化复兴的启蒙者、中国传统文化包括魏晋玄学学术研究再次回归理性之途的引路人。就新时期思想文化包括美学启蒙而言,凿破鸿蒙,来吾导夫先路者非李泽厚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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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艺术市场》官方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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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寿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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