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们
发布时间:2010-09-17

 

作者:李兴濂

 

 

九世纪的俄国是沙皇统治下黑暗的农奴制时代。1825年,一批俄罗斯的贵族知识分子,放弃了在豪华宫廷、舒适别墅、绿荫庄园的生活,在读书沙龙和青年舞会上,开始议论民主、人权、自由、尊严,他们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饥饿乡村和像骡马一样的农奴。于是,掀起了俄国民主解放运动,发动了十二月党人起义 。这让人们困惑了:奴隶造反是想当奴隶主,而贵族造反难道是要当奴隶?作为既得利益者的贵族,他们应当死死维护既得利益才对,放着荣华富贵不过,还想造反?叫人不可思议。

 

然而,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由十二月党人的人所领导的那些起义、造反都失败了。十二月党人五位年轻的领袖被绞杀,剩下的百余名青年戴着镣铐就要流放到寒冷的西伯利亚去了,在那个冰天雪地的炼狱里服刑去了。更为奇怪的是,他们的妻子、恋人和姐妹们,这些生来就温柔美貌的女人们,主动向沙皇提出:舍弃庄园财产封号爵位和贵族的称号,请政府允许她们到囚徒所在的地方去。那些犯人的妻子、女朋友、未婚妻们,这些平时养尊处优、仆妇成群的大家闺秀们,摘掉了自己价值昂贵的首饰,换下那些时装、长裙,向政府、向那没有被她们的丈夫、恋人、男朋友推翻了的政府,提出了书面申请,自发、自愿地请求受到株连,请求一起服刑,请求一起走上断头台。于是,在长长的流放者队伍中,有一群柔弱却令人尊敬的女性。她们放弃贵族身份,请自带路费、住宿费和口粮。她们抛弃了财富和社会地位,从巴黎,从莫斯科,从圣彼得堡,带着盘缠,洗尽了铅华,长途跋涉,来到了人性化的反动沙皇政府的大牢里,跪下来,亲吻着丈夫、恋人们脚上的脚镣、手腕子上的手铐。吃着干粮,和着雪水,揩干了亲人脸上的污浊,泪水和着血水流。特鲁别茨卡维公爵夫人第一个动身去西伯利亚,追随她英雄的丈夫并死在那里。法国姑娘唐狄在巴黎得知情人伊瓦谢夫被判流放西伯利亚,立即来俄国要求去西伯利亚与情人结婚。这对年轻的情侣后来双双死在苦难深重的西伯利亚。巴尓津娜在流放中度完了她的一生。苏菲亚和情人一起用炸弹为沙皇亚利山大二世送了终,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还有阿芙多季娅巴纳耶娃,妃格念尓,沃尔康卡娅伯爵夫人,梅克夫人……这些女人们,在冰天雪地里陪伴十二月党人服刑,以忠贞不渝的爱情和冰雪般纯洁的友谊,支撑起他们旳生活,给予他们灵魂的浸润、精神滋养和柔情陪伴,她们是母亲、情人、知音,是美德与纯洁。她们的慷慨,无私的牺牲,高尚的情怀,在这些男人们在西伯利亚的冰雪炼狱里踽踽而行,亲吻着冰冷的镣铐,在最孤独,最消沉和绝望之时,撑起巨大的生命之伞,用女性的温情与精神滋养,支撑着自己的爱情和男人,分担着那么多的煎烤和苦刑。

 

这些痴痴呆呆、缠缠绵绵的男男女女们,或早或晚地,大多长眠在这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了,重回生天的人,很少很少。她们不懂得男人们的事业,他们不知道男人们的理想是什么。她们只知道要和自己的男人一起生,一起死,死死活活都要在一起。没有人去同情她们,没有人在那理想的丰碑上刻下她们的名字,她们所关注的只是爱情,爱自己所爱的人。然而,俄罗斯一代代的精神路标正是从那里矗立、升起,温暖了俄罗斯冻土。

 

反观二十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可没有这样的幸运,他们响应号召提意见,却被打成右派分子,55万右派分子没有像十二月党人那样,要推翻沙皇政权而造反起义,仅仅是提意见,就被批斗、自杀、关进牛棚 流放北大荒、大西北,去改造。他们没有母亲的抚慰,妻子的照顾,兄妹的帮助,他们的女人们,不是离婚,诬陷,揭发,就是捏造罪过,谩骂侮辱,卖夫求荣,划清界限。顾准受到迫害后,他的妻子绝望地自杀了,子女宣布与他断绝亲缘关系。他在临终时,又一次吁请子女宽恕 ,却又一次遭到拒绝。李九莲在漫长的囚徒生涯中,家里没有一个人来看她一次。彭德怀丢官,很快就被自己的妄妻子从家里开除出去。昔日的同事、朋友、亲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

 

理想有千百种,目标有上万个,可是爱情只有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理想可以选择,目标可以调整。也许十二月党人的女人们被看作另类,可谁又能肯定地说,她们所实践的,她们所坚持的,不是人类历史上,一成不变的主题呢?谁又能否认她们所追求的,才是人类最深层次的、最本质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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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兴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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