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发展四题

彭 德

    按：中国国家画院建院30周年，举办国际学术论坛，主题是“全球化时代的中国美术”，与会者有来自中国大陆和台湾以及美国、德国、韩国学者共38人，每人限时8分钟，本文是笔者在会议上的发言。

    本次会议的组织者出了八个议题，我一一作了回答，我提交的文章不是一篇正儿八经的论文，而是一篇随感，谈的差不多都是美术界和理论界的共识，美术界的共识变成政策，往往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我想谈谈四个问题：

    一、关于中国美术发展战略．中国美术发展取决于美术家，基本条件是自主和自由，国家有关部门应当无为而治．管理者无为，美术家才能有所为和无所不为，美术才能健康地发展．美术发展的驱动力和鉴别力在美术界，管理部门不必出台什么艺术创作理论。思想和理论是画家和研究者的事，只能自下而上地形成。不同的艺术观各自呈现，就会构成中国美术界整体的学术形象。

    二、关于中国国家画院的历史回顾与文化定位．如果把国家画院的前身延伸到古代，不难发现它的要害问题，是画院画家自始至终都缺乏自主的品质。结果，古代杰出的画院画家的历史地位，始终低于在野的杰出画家，比如黄筌低于徐熙，柯九思低于倪瓒，吴伟低于沈周，焦秉贞低于八大。这是中国美术史的常识。为什么？至少有两个原因，一是宫廷的僵死作风限制了画家的自由，二是宫廷画院引入了官场的等级制度。一个开明的当代社会，应当供养什么画家？应当供养异想天开、打破框框、开宗不立派的人物。国家画院的文化定位，在于追求高端艺术，首先是拓展人的视觉感受和提升人们的视觉品位，它既是社会进步的目标，也是社会进步的手段。

    三、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化与世界性，当代艺术的典型标志是新观念、新形态、新载体。新观念重在打破现有的艺术边界，包括自我突破和自我否定。当代艺术携泥沙俱下，永远是浑的，但却是活的，是流动的，它是时代的象征。每个时代都有代表这个时代的艺术，唐代是律诗，宋元是词曲，明代学者编中国诗史，宋代律诗被一笔勾销，为什么？它不是宋代诗歌的代表。当代艺术不一定是传统艺术与学院艺术的天敌。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化，主要是寻找中国传统中具有普世价值的因素楔入当代，需要指出的是，本土概念不是褒义词，本土艺术不等于正确的艺术。

    最后谈谈全球化时代中西美术的交流与博弈，博弈不是一个好词。它同平等博爱有着相反的趋向，同自我中心和无原则的争锋有裙带关系。博弈中的胜者不会受到人们由衷的欣赏，因为艺术不是竞技比赛，更不是经商与战争。艺术在于表达，它同博弈中的搅局、排挤、浮夸之类的阴谋诡计，风马牛不相及。近代以来，中国不断受到列强的欺压，中国民间的复仇心理非常强烈，包括知识分子。但是反对西方中心主义不等于提倡中国中心主义，如果今天的中国人反感美国的文化战略，明天的中国变成别国反感的对象，就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