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俗流的女画家:周天黎
发布时间:2008-09-16

作者:陈醒夫



(原刊19873月号香港《良友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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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黎作品:顽石为邻



 

最近,笔者偶然看到从英伦深造回来的女画家周天黎所作的一幅题为《顽石为邻》的牡丹图,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画面可说是很简单:几枝牡丹缠围在一块挺直的石头边。然而,那自然生动的造型,那质朴奇崛的构图,那简练老辣的笔墨技法,那富有哲理味道的内涵,以及把书法、情韵融汇在一起,凝聚成充满情、意、趣的书境,却能摇人心旌。

 

笔者来了一股访问画家的冲动,找到了周天黎,故作不明其意问之:“何以牡丹配顽石?”女画家淡淡一笑说:“牡丹被人画得多了,但大都离不开牡丹衬绿叶,吉祥伴富贵的题意。我觉得这样的画法意义不大也不新,我更想有自己的牡丹。”

 

的确,牡丹向来有花中富贵之称,因此画家们在用色上,除纯水黑画法外,一般多用大红大绿,以博世人之喜。周天黎却将水墨渗用在大红的牡丹花瓣里,不但在艺术上达到了浑厚华滋、墨色交融、韵备神足的效果,也显示出作者不羡富贵荣华、甘于淡泊的高尚情怀。

 

其实,绘画亦如写文章一样,归根结底是表达人的思想和感情。除了笔墨技法、表现手法,主要的还是在画中表现出画家对生活的感受与精神境界。由此可以看出画家的气质、品行与格调。如石涛所说:“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周天黎书有一幅狂草中堂,正好表明这个意义:“磊落胸怀,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驻,笑世间可笑之人。”这两句话,也是周天黎本人的写照。她虽一介女流,但乐观坦荡,正直热情,置身虚伪讹诈、急功近利的社会,不随波逐流,能使自己的思想不断升华。

 

周天黎的艺术细胞可说是与生俱来的。在她四、五岁时,对周围的景物就十分敏感。路边的树、园中的花、邻居的小孩都成了她画的对象。看见天空变幻的晚霞,她会画成一匹童话中飞马;看见墙上受潮的水渍,她可画出一幅印象派的图画。她说:“直到现在,父亲讲起我的童年,还说那是一个奇怪的痴于画画的童年。”

 

确切地说,周天黎是从油画开始走上绘画道路的。从小她就画素描、调油画彩色,当然也练书法。后来周天黎对国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画起国画来。从油画转到国画,上手较容易,一般画画也能行。但要使自己水平有所突破,迈向成熟老练的高度就较难,除了自己刻苦钻研外,最好能有名师的指点。周天黎也急

 

文革,几乎使她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残酷的现实生活,使她感到迷惘、痛苦。当时,只有绘画成了周天黎唯一的精神寄托、人生意义所在。

 

有人见她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家庭状况中,还不顾一切地绘画,并打听什么地方有好的画师,就半开玩笑半嘲弄地对她说:“上海画院有名的画家都关在牛棚里,你要找老师,除非到牛棚里去找。”

 

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天黎真的带着自己的画作到“牛棚”里去找老师了。

 

当时,画院的“牛棚”确是名画家荟萃之地,中国画坛的许多名家如朱屺瞻、谢稚柳、谢之光、唐云和画法家胡问遂等都在“牛棚”里接受劳动改造,交代“罪行”。周天黎泰然自若地走到老画家面前,深深一鞠躬,然后恭恭敬敬地拿出自己的习作求教。这对被打成“牛鬼蛇神”、人的尊严遭到凌辱的老画家们来说,真是又惊奇又感动。他们为这位少女对艺术如此执着感到无限欣慰,都悉心给予指导。此后,她一有机会就往“牛棚”里钻,向“牛棚”里的老画家们虚心求教,勤学画艺。使女画家终身不能忘怀的是老画家谢之光曾多次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小周,别人都说女的总是不行,你要自强不息,好好坚持下去……”为此,周天黎刻有一颗「自强不息」的图章,以资铭记和自励。

 

周天黎对艺术有一种出自天生的嗜好和狂热,有画不惊人死不休的恒心。早期,为打好扎实的根基,她对素描下过很大的功夫。从写生石膏像到人像,光素描,就画了五千幅之多,不分日夜,锲而不舍,直至能随手把写生对象描绘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为止。对前辈大师如青藤、八大、杨州八怪、吴昌硕、齐白石等墨迹,也都作认真的剖析和揣摩。由于周天黎自幼研习西洋画,因此,很善于把西洋画中的「光」、「色」、「影」的造型手段融汇到中国画中来,别开生面,颇具新意。她还着意写生,以造化为师,力避食古不化的习气。女画家出国研究以前,常常顶烈日冒风雨,踯躅于上海效区的田间小路、溪边陌上。春天细看新芽初绽,夏日侧身浓荫溪间,秋天流连果林花圃,冬日醉心老藤虬枝,白天观其光,夜间审其影,默记神态,孕育于胸中,挥写于笔端。


近年来,她在艺事上多攻写意花鸟,平时喜画批耙、莲荷、牡丹、葡萄等。立意新颖,构想奇崛。笔墨运用更能脱出前人框框,自闯蹊径。近期创作的《春雨过后》、《野禽之恋》、

 

《枇杷熟了》、《芭蕉绿鹭》,画风逞向潇洒爽辣,清奇雅致,具有音乐的韵味。

一九八三年,周天黎远赴英伦,研究欧洲各画派的作品,对西洋画的色、光、透视怎样运用到中国画中来,更作了大胆有益的实践。近三年来,有三十多家中外报刊、电视台介绍推荐她的画艺。去年,香港一家大书局为她出版了彩色精印的《周天黎画辑》,并以中文、英文、日文向全世界发行。

 

周天黎的画有时像一面寒光逼人的镜子,震颤人的心灵。有一幅题为《嫉》的画,画的是一只栖在枯干上「胸满肠肥」的鸟,正穷凶极恶地盯着一只小而勤劳的蜜蜂。整幅构图寓意深刻,无情地揭去了世俗的面纱,暴露了人性丑恶的一面。她另一幅以猫头鹰作题材的《邪之敌》:一只略带变形的猫头鹰停在枯藤乱绕的柏树枝干上,睁着警惕的双眼,目光锐利,露出一对利爪。整幅画面给人庄严肃穆,正气凛然,嫉恶如仇的感觉。无怪有人说,艺术品是感情之树结出来的果实,画家有什么样的生活,便有什么样的作品。周天黎在作品中显示的强烈的思想感情,是画家用以表现激情、干预生活的一种手段。也是她在艰难坎坷的经历中,饱尝炎凉世态的涩味之后的折射。

 

写到这里,不觉记起一位著名传记作家的感叹:“人才,竟像莽原中的花木一般,虽然天地生长了它,但是也埋没了它。有多少能充分显现它的灿烂与芬芳?或者竟像宇宙的流星一般,有多少颗能拖着长长的光,在众目仰视中划过穹苍?”神州大地上长达十年之久的文革浩劫,不但摧毁了无数社会精英,埋没了无数可造之才,也使未来的一代岁月虚度,知识枯萎,而周天黎在文革中不但没有浪费光阴,反而能在逆境中奋起,在悲愤中思索进取,终于焕发出自身的光和热,她是很幸运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对于将来,女画家坦诚表示:自己还在求索之中。艺海是浩瀚无边的,必须画尽毕生的精力去探求。她还诙谐地说:“我的画不是甚么时髦风雅的装饰品。因此,有人赞我时,我不会满足,有人贬我时,我不会气妥。我会努力创新,希望越画越多。大概我命中注定要终身苦写丹青的。”语气间,流露出对生活的热爱,对艺术有着自己的理解与追求。

 
作者:陈醒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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