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墓砸碑  中国特色？

作者  钱文军

哈尔滨市方正县为日本开拓团设立死难者名录墙碑的事，一度热闹非凡，现在看来已经尘埃落定，那座名录墙碑已被铲除。这件事很有些说不清道不白之韵味，它留给思想之余地很大，还远不到尘埃落定的地步。

我最先是从网络上看见方正县为当年日本“满洲开拓团”死难者立了块墓碑，瞧这消息有些来意不善，便给了些关注。然后又瞧见张鸣先生有网文：《日本“开拓团”不应被纪念》，开篇第一句便是：“日本满洲开拓团是日本军国主义造的孽，无需中国人来纪念他们。”大致也就是全文的核心了，没想到我一直挺尊敬的张教授这回也“愤”起来了，可见此事复杂。接下去，网上的反应看来挺强烈，一片讨伐之声，赞同者弱势。

凤凰网有带照片的介绍，大概知道这个日本开拓团死者公墓已经存在好几十年了，今年7月县政府欠考虑立了个名录墙，上面刻着当年为参加满洲开拓团之死难者姓名，大概是250个。此举无疑有着人性化冲动，据媒体公布的考证，开拓团进入东北共313327人，回到日本的只有1.8万人。仅方正一地，死难者约5000，刻名录无非不过彰显死难者是人，而不只是一个数字。但在中国，敏感的东西比比皆是，县政府显然也考虑到了，故完全对称地立了“中国养父母逝者名录”墙碑，作为4500妇孺被方正县百姓收留之纪念。而那座公墓据报道说是日本遗孤远藤勇先生此前捐资兴建。

从网上搜得方正县日本开拓团死者碑文以及养父母逝者名录墙序言如下：

碑文：“为人父母者，最痛恨骨肉分离。我中华儿女、舍生取义、公而忘私、尽国际人道主义精神于中华。天地动、苍穹泪。因不堪于：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后，日本开拓团民15000余人集结方正县域，欲取道回国。时适饥寒流疾，有5000余人殁于荒郊野外，简而埋之。其后历经余二十年，方正县人民不忍其尸骨散落于荒野，遂以仁义之心将其集中安葬。1963年，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批准建设‘方正地区日本人公墓’，遂将尸骨集中埋于公墓。1984年，‘麻山地区日本人公墓’亦迁移于此。墓中亡者多轶失姓名，经各方努力，搜集到一部分，是故今将其姓名刻录于此，一为告之日本后人，有其先人长眠于此，切勿以忘之；二为展示人类至善至爱乃人性之根本；三为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反思战争之危害，昭示和平之可贵。故立此名录，以警世人。”

同时设立的中国养父母逝者名录墙的序言：“天苍苍，野茫茫。1945年秋冬之际，日本开拓团民罹受战败之困，撤离方正，多有幼童弃落于此处，沦为遗孤，其羸弱之体难以抵饥寒露宿之势。方正父老不以其为敌国之遗后而漠然视之，而以炎黄传承之礼拯救其于水火。经年数月，含辛茹苦，胜若己出，穷己所能抚其成长，并忍生离之痛送其回扶桑故里。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是有遗孤远藤勇建立中国养父母公墓，以彰养育之恩，天地难酬之情。为其彰表养父母养育之功，尽显其不计怨恨之德，故将养父母名字刻录其上，流芳于世，以育后人。”

看得出来，这两段文字是经过精心斟酌、反复推敲组织起来的，来龙去脉、蕴含意义皆交代得很清楚。我只能从中读懂日本军国主义者蔑视民命，以及中国百姓秉性仁慈，读不出其他意思。而且只要看看，无论网络还是传统媒介，所看到那些激昂之语几乎未涉及两篇碑文，可知其无懈可击之程度。反对者只能打“外围战”，拉扯一些与名录墙真实内容之外的事情来说三道四。这也无妨，“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各抒己见应该是正常的。唯具中国特色的是，讨伐者摆出站在正义制高点的架势，如鲁迅所说：“从指挥刀下骂出去，从裁判席上骂下去，从官营的报上骂开去，真是伟哉一世之雄，妙在被骂者不敢开口。”（鲁迅：《革命文学》）

读罢上述相关文字之后，我不想隐藏自己的观点：为无名公墓设置名录墙是一个人性化举措，无可非议。它并没有去颂扬那场战争，也没有纪念开拓团之设置与行为，彰显的仅仅是对生命权利的敬畏，不要说是普通团民，就算是侵略军官兵，恢复其姓名也是无可指责的。“生命数据化”是人类文明发展之障碍，对于历史，是陈腐的一页。斯大林曾对丘吉尔说：“死一个人是一场悲剧，死一千万人就是一个数据了。”堪称对“生命数据化”最经典的诠释。正因此，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导演了一幕又一幕反人类惨剧。而社会对于“生命数据化”之默认，则导致一茬又一茬暴政与暴君不断涌现。我看过一个介绍，说是在一个阵亡美军士兵的墓碑上刻着他母亲的悼词：“对于世界，你只是一个士兵；对于我，你就是整个世界！”

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尊重死者的姓名权是人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任何理由，无论是民族的、国家的、正义的、意识形态的，来搅合对于死难者姓名权的尊重，都是对人权的蔑视。在西点军校，纪念碑上铭刻着所有阵亡于南北战争中师生的姓名，不分南北；在冲绳，和平公园的“平和之础”纪念碑上，刻着每一个阵亡者的姓名，日本人、美国人、英国人、韩国人、中国人、法国人，不分军民敌我。克林顿总统在2000年冲绳峰会时向全体死难者鲜花圈以示悼念，美国人民并没有责其为“美奸”。这是一种境界，凡夫俗子们难于理解的境界。

受一片讨伐方正名录之声的鼓舞，很快就有五个“斗士”挺身而出，泼红漆、砸铁锤，再现当年牛二之勇。只是我恍惚之间似乎瞥见那眼神不对，总有些微微向上，散射些乞怜之光。无论动口之君子或动手之小人，我倒是想提醒你们：中国最大的外国人公墓在大连，更具体些说是在旅顺。那座陵园东部是苏军陵园，葬有两千余人，西部是沙俄1898年强租旅顺时修建的俄国公墓，葬了约两万人，其中有14873具遗骸系1907年日本政府安葬的旅顺争夺战阵亡的俄军官兵。不去说苏军跑进东北抢桃子以及他们干的那些比日军更无耻的奸淫抢掠暴行，也不去说日本人认真、细致的安葬敌军遗骸之方式，还有保存完好的《沙俄纪念碑》。日本政府还在12座“露兵之墓”中建造了仿希腊圣殿式《旅顺阵殁露兵将卒之碑》，正面白色雪花石柱上用俄文花体字母镌刻着“这里是在保卫旅顺口的战斗中悔过的、阵亡的、俄罗斯士兵的遗骸”，至今赫赫在目。按我们那些激愤人士的逻辑，日本政府也是“日奸”，居然花那么多钱、如此精心纪念被打败的敌军！

在此地赤裸裸地被纪念的当年沙俄侵略军，正是他们夺去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百余万平方公里中国领土，以“江东六十四屯”为标志的血腥大屠杀就是他们亲手所为，其罪孽根本就不是“开拓团”可以望其项背的！你们怎么不去讨伐、不去掘墓砸碑呢？你们敢吗？权力党是靠着苏俄扶持登基的，权力者是唱着苏俄歌曲长大的，光是小小旅顺一地就有纪念苏军占领的“五大碑”，当知权力者之感恩情结，以及维持苏俄那一套之意愿。莫斯科扫荡华商劫掠数十亿、俄海军公海上击沉中国轮船，我们那些“民族主义者”全都鸦雀无声，不要跟我说什么民族大义，不配！不过一群看着权力者眼色行事的奴才罢了。

再说了，中国政要祭奠苏军陵园并非什么新闻，但此陵园所葬90%以上是大量杀戮中国无辜百姓的沙俄侵略侵略者，而且斯大林及其下属将帅明言出兵东北为报40年前败给日本之仇，马力诺夫斯基元帅刻意选择沙俄公墓建苏军陵园；去年9月俄总统特地拜谒了俄军将士、苏军烈士墓，昭示苏军俄军一体，意味着什么？日本那座靖国神社供奉的250万亡灵，涉嫌甲、乙、丙级战犯者不到1000人，算比例的话不过万分之四，且龟缩于“游就馆”内。抗议日本政要拜谒靖国神社固然可以理解，拜谒苏、俄陵园呢？政要陪护、国礼接待。是否日本人杀中国人须记恨，俄国人杀中国人就该感谢，这才叫维护民族尊严？

窃以为，开拓团当年固然如张教授所言是“日本关东军组织实施的武装殖民团体”，亦如张教授所言死难者也很悲惨，为之立块低调的名录墙、提醒后人勿忘记战争带给人民的只有灾难有何不可？难道就是“把账算到中国人头上”吗？我看这说法浅薄得有点莫名其妙。至于“无需中国人来纪念他们”更显狭隘得可以，中国人该纪念谁？列宁、斯大林、孙中山、毛泽东、苏俄红军，或者白求恩、张思德、雷锋，反正不该纪念未经圣上钦定的草根百姓。碑文所纪勒的明明是那段历史，中国人不应该忘记，日本人同样也不应该忘记。如果说有什么错误的话，决策者低估了中国愤情，有冒进之嫌。

在广西昆仑关，中国军队首次攻坚日寇所夺取的山岗上，有陆军第五军阵亡将士纪念碑，其后三块巨大的墓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死难者的军衔、姓名与年龄。山坡下公路边有日寇“钢军”第五师团第21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的墓，他战死在昆仑关。这位可是不折不扣侵华日军将领，所部参加了平型关战役、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直至昆仑关战役。你不知道他欠下中国人多少血债的，但肯定比开拓团厉害得多！可却是死对头杜聿明将军以军礼为之安葬，还亲自为之题写了碑文。那块一人高的墓碑确凿无疑是中国人替他立的，也是中国政府掏的钱，至今仍立在昆仑关，是否也该质问：“把账算到中国人头上”，或者“无需中国人来纪念他”呢？我相信杜聿明将军无论抗日情结还是战功都绝对要比你们高得多，轮不到谁来说三道四的。反过来，张自忠将军战死鄂西南瓜店，日军首领以上等棺木、军礼厚葬，墓碑上书“支那大将张自忠”。此乃国家军人尊严所致，尊重对手才会尊重自己。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首次踏足昆仑关以来，我去过总有十次八次，最近一次恰在方正县立名录之今年七月。曾经问及住在隘口近处的农民，他们说起当年也有红卫兵来此欲掘墓砸碑，四乡八里的农夫村妇自发起来阻止，把他们赶走了，保住这块圣地未染毛毒。据我所知全国似这等乡民自发起来保卫抗战烈士陵园的，没第二处。但跟他们聊起来，发现那些老农民并不会唱民族国家抗战的高调，只是认为掘墓砸碑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更何况这里埋葬的是打败鬼子的英烈，阻止这些比盗墓贼更可恶的行为则属于积德。至今这些曾挫败了红卫兵小将暴行的乡民，每年都会在五月“关帝节”自发举办隆重的祭奠仪式，他们把道德的最高境界赋与山上万余抗日英灵，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模式？山野里大致不怎么识字的农民，其文明程度显然要高于县城里的中学红卫兵，有时候“知识越多越反动”还是成立的。

鄙人也曾经付钱给农夫买油漆描清楚那些淡漠了的碑文，那时政府尚未投资修葺整个墓地园区，“原生态”的昆仑关似乎更显苍劲古朴。如今成“教育基地”已感受不到青山忠骨、马革裹尸那种悲壮，倒是无处不在渲染出来的浮华。杜聿明留在昆仑关的诗句：“北海风迷骑士道，昆仑月葬大和魂。扶桑万里樱花节，雨夜千家数泪痕。”又寄托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显然扯不上家仇国恨，却有缠绵的哀怜；没有胜者功业之豪迈炫耀，尚存对亡敌由衷的惋惜之情。鹰之境界绝非燕雀之流可以揣摩的。唯不知“昆仑月葬”的中村，得知打败他的杜聿明、击毙他的郑庭笈两位将军都成了发了国难财的同胞之阶下囚，会作何感想。

从九十年代第一次找到中村墓时，我就注意到中村墓碑前有一些被风吹日晒过的香烛祭品，那时还没有修台阶，要爬上两三米高的陡壁不那么容易，是谁爬上来钻进这荒草丛中祭奠他呢？村民说有日本人来过。后来一次在简陋茶棚下老乡们说起，一帮台湾来的祭客中有参加过昆仑关战役的老兵，更多年轻些的是死了的老兵的后代。他们在山顶上隆重地祭奠那些忠魂，下山来也给这个日本人烧香摆花。更得知，来祭拜中村正雄的日本人同样不会忘记祭奠山上第五军将士，我并不觉得奇怪，时过境迁，后来的人们更应该反思的是那场战祸的起源，戒以杜绝，而不是装出比当年厮杀双方更激昂的仇恨。

在网上还看见几份“后代签名”抗议方正县的“人名录”，大抵是些毫无历史感的文人联络些后代人士所写。于是联想起去年瞧见梅德维杰夫在大连接见中、俄二战老兵，照片上那两位挂着“抗联”符号的老太太，居然身着山寨版旧式苏俄军服，也算“民族尊严”？签名最为壮观的是一篇题为《民族尊严不容侮辱，祖国领土岂能玷污！》读下去却感觉颇为滑稽，任何人都有权发表意见，亮出什么人之子之孙以壮行色，所发意见就增添分量了么？这种“八旗遗风”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了。现在的中国网民都知道，真抗日的是那22次气壮山河泣鬼惊神的大决战，任何民族的尊严都是大决战打出来的，而不是在哪里埋了颗地雷、哪里挖了条地道倒腾出来的。注意到这支颇为壮观的“亲友团”并无抗战名将之后，直可谓“真佛不露面，露脸非真佛”也。

九十年代时去过几次越南，有次路过山西省的一条土路，看见公路边不很远处一个墓园，问及陪同我的越南公安部朋友陈警官，他竟然说那是你们中国军人的墓园。看见那座不算很大的墓园养护得很好，还有时日已久的旧花圈，我不敢相信。他扭转方向盘把我们一直送到墓园大门口，跟一个老头说了些越语，我们大概获准进入了。不高的围墙里三十多座坟茔整齐干净，墓碑正面刻写的是中文，背面是越南文，全都是“援越抗美”时阵亡的解放军指战员，某支队的。陈警官把老头的话翻译过来，知道当地政府几十年来一直维护着这个墓园，发工资请专人负责打理，无怪乎它如此整洁干净。忽然想起从友谊关到河内的公路附近，远远近近似乎好些类似的墓园，陈警官说其中有很多都是你们中国当年牺牲在越南的军人墓地，口气平淡似乎天经地义。

当时的感觉没敢说，怕惹出不快来。“自卫反击战”时，同登、谅山两座市镇都被我英勇的子弟兵炸平了，越南掀起的仇华情绪也高涨万分。难道他们就没有愤青之类，去把这些中国军人墓给毁一把？不要跟我说什么援越抗美之类高调，留着咱自个儿哼哼算了。越南早就定论说那是一场阴谋，中国把越南推向战争，害的他们人死屋倒地荒。早跟美国佬谈判早就胜利了，范文同还举例说毛、周如何阻止他们谈判，就连巴黎和谈，也是顶住中国压力自主决定去谈的。结果签订和平协定，很快就解放南方了。然而几乎都在路边、村边的那些中国军人墓园，没听说有哪座被亵渎过，即使在那些“极端反华”的日子里。没瞧北朝鲜，难道“志愿军冬木”不算英雄么？中国政府一直捧大爷般侍候那个小朝廷，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怠慢，金日成还是一声令下，掘墓砸碑朝鲜人民干得极其卖力。

或许越南那儿敬重死者墓地是个传统习俗，更重要的是政府的理性。比如在柬埔寨，波尔布特这个万民诅咒的恶魔，他的坟墓从来没人去宣泄一下仇恨。有朋友去参观红色高棉最后的根据地，跟我说起看到的波氏墓地的境况，也说是很完整的，但不奢华，甚至还有一点破败感。柬埔寨人说，是他原来的警卫员把他活捉回来的，是你们中国要求不能活着把他交给洪森或者联合国，以免他爆料出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于是柬方红色高棉特区将其匆匆审决毙掉了。现在这个墓成准旅游景点了。

我们的文化有一种现象，很敬爱自己的母亲，于是张口就骂：“操你娘！”很敬畏祖坟的风水，于是“掘祖坟”就成最解气的报复方式。孔子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么？干起来都是“己所不欲，专施于人”的事。自己家的墓碑不希望别人来涂污，于是就去亵渎别人的墓碑。很古老的故事说过“伍子胥鞭尸”，《史记·伍子胥列传》记载：“及吴兵人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当时的人谴责伍子胥，他自己也承认是“倒行逆施”。只是后世却不乏赞美之声、仿行之效，明成祖不就掘方孝孺亡父之墓，拉僵尸用刑的么？

最热闹的当数文革，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成为掘墓路线，谭厚兰奉命率一伙北京红卫兵跑到孔府去“发扬五四精神”，打砸抢烧把孔墓都给掘了。据介绍说是县委紧急报告以后，中央文革小组来电批准掘墓。又有介绍说因为他们掘墓掘出了金银珠宝，乃至于革命群众都动了邪念，没多久，三千余亩地的孔墓被彻底掘了一遍。既革命了，又发财了，何乐而不为？那时中国一片掘墓之声，炎帝陵、舜帝陵、成吉思汗陵园、朱元璋孝陵、万历定陵、蒋母墓等自不待言，霍去病、王羲之、柳宗元、岳飞、包拯、海瑞、张居正、袁崇焕、张之洞、康有为、章太炎、秋瑾、蒲松林、武训、齐白石等等，文革正是从掘墓砸碑开始的，就连抗日名将张自忠衣冠冢、衡山忠烈祠、腾冲国殇墓园，无一能够幸免！

对历史，我们敬畏它的缘由首先在于它的真实性。扭曲的戏说只能用来搞笑，不该被敬畏。然而现实生活中常有颠倒，方正县的墓碑记述的是真实，它被涂污了，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始乱终弃，据说宣泄了对日寇的仇恨。重庆有座“解放碑”，它原本是“抗战胜利纪功碑”。民族仇不如阶级恨，内战重于外战，改掉了，相当于另一种涂污。非但没人去冒犯它，更没人去恢复历史原来的面貌，似这等明摆着的事都能赤裸裸地篡改，说什么“民族尊严不容侮辱”那才是贻笑大方了。

如今，方正县的日本开拓团民墓碑被彻底砸掉了，都是出名惹的祸，小流氓没干完的事大流氓干完了，皆大欢喜。“人在做，天在看”，什么样的权力才会热衷于此类掘墓砸碑的勾当呢？当年把抗战英烈的遗骨掘出来遍地乱扔，墓碑纪念碑被改被砸，今日则以抗战的名义延续同样下三滥的举措，全世界都在看笑话。谁在侮辱祖国尊严，谁在玷污祖国领土，时间必然会给出答案来的。

我只是想和大家一起参悟：历史是在不断进步的，今日中国早已不是那时的中国，今日日本也不是那时的日本；我们不能永世背着战胜国的包袱，日本人也不能永世背着战败国的包袱。1978年《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已经终结了两国间非和平状态，进入和平友好状态，至今延续有效。恰如邓公当年所说：“不仅在事实上，而且在法律上、政治上，总结了我们过去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从政治上更进一步肯定了我们两国友好关系要不断地发展。”此乃正道，日本是世上最先制定和平宪法之国，六十多年来恪守无误。日军未再打过一仗，既无伤人记录也无自身伤亡记录，多少证明了一些问题。矛盾和纠纷当然不可能从此不复存在，历史纠葛也不可能随风飘散，但成天拿着过去的恩怨来搅合现在的矛盾，就很无聊。历史的真相、是非是应该讨论的，但绝不该跑到死者墓地上去折腾，两者不是一码事。